留在记忆深处的温暖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8-23 07:11:00    

很多年过去了,我还一直记得2007年初秋那个燠热无比的下午。一场来势汹汹的骤雨,洗得天空洁净异常,没有粉尘的遮挡,炙热的阳光如同蚊虫一般,在我脖子上、手臂上和裸露的肩膀上,叮咬出一层细密的红痱子,额头上,汗水如同山洪泛滥一般肆虐横流,接着便好似涂满全身的浆糊,使我的脚步渐渐变得艰难和沉重起来。

我扛着重重一捆新书,那是我在两个月前刚出版的长篇小说《云横点苍剑气寒》,这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本书。在大理古城的亚星饭店门口下了从洱源老家驶向州城下关的班车,我把书往背上一抡,便迈开大步沿着宽阔的水泥路往苍山方向走去。我的目的地很明确,那便是大约两公里以外的大理财校。七年前,我还是那里的一名中专生,三年求学生涯,那里有我最纯真的青春年华,还有我最亲密的同学、最尊敬的师长。

然而我此行的目的却并不光彩。母校培养了我,我没给母校作过任何贡献,但此时我却是来向母校卖书的。是的,不是送,而是卖。坚硬的水泥坡路似乎没有尽头,在烈日下还反射出耀眼的白光,沉沉60多本书压在肩上,让人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,一种难言的羞耻感,如同海边的浪花连绵不断袭来,让我直想丢下书便转身逃离而去。

但很快,意识战胜了冲动。那书是我数年笔耕的成果,凝结着我无尽的心血。我们学校位于苍山脚下,这是刚建成不久的新校区,在那时差不多就是真正的旷野荒郊,想打车是不可能的。我只能把书从左肩换到右肩,在树荫下稍稍歇下脚,又顶着一轮烈日继续前行。在乡下当了六年多乡村教师,我似乎还像刚出校门那样两手空空。好不容易写了本书出来,出书的钱是我向银行贷的款。到了后来,还是我那刚进门不久的媳妇用自己的份子钱给我补的缺。我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写作者,出书不易,卖书更是千难万难的事,摆不进书店,也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球。

于是,我可耻地打起了母校的主意。在经历连续几个晚上的失眠后,我终于在暑假里的一天,鼓起勇气拨通了老校长的手机,刚听他那里问出一个“喂”字,我便赶紧向他报告:“校长您好,我是2000年旅游一班的毕业生×××……”

话音一落,我便如鲠在喉,好似陷身于茫茫沙海,可以一口气喝光一湖洱海。话声磕磕绊绊,一颗心却早已暴跳如雷,我赶紧找个凳子坐下来,同时用另一只手抚住心口,担心它若是突一下子从嘴巴里蹦出来,我得赶紧把它接住。我不知是否把话说明白了,却听老校长在那边开了口:“一个中专生,走出校门后没有浪费光阴,当了几年乡村教师,还写出一本书来,按说也是咱们学校的骄傲。虽然咱们经费的确有些困难,但几十本书还是买得起的,放在图书馆,或是作为文学社的辅助读物,也是对学弟学妹们的一种激励啊!待新学年开学了,你给我们送五六十本来吧!”

就这样,我终于在毕业多年后第一次回到了母校。当我卸下肩上的那重重一捆书,在图书馆大厅和老校长见上面,急着开会的他没有像电话里那样语重心长,给我签了发票便匆匆离去。当我到财务室领到1500元的书款时,重负如释的我忍不住又一次泪水如注。

那些可亲可敬的师长令我时常感念并引以自豪,如今,老校长和许多任课教师都已退休,有的甚至已经故去,但我与母校、与老师们的情谊似乎没有丝毫减少,相反还随着时光的推移在不断增长。

毕业25年来,我始终保存着在学校时萌生的文学梦想。我始终记得母校购买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书,此后每当有新著出版,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给母校送上,同时给敬爱的老师送上。而学校同样对我大爱如初,在《洱海笔记》的两次大型研讨会上,如同散文诗朗诵一般给我至高的评价。当《洱海笔记》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消息传来,学校为我编发了一则意义重大的微信公众号推文……

留在记忆深处的温暖,让我始终觉得母校于我,就如汪国真诗里写到的那样:“我们也爱母亲/却和母亲爱我们不一样/我们的爱是溪流/母亲的爱是大海。”作为一个被老师宠爱的学子,我相信不论自己走得多远,都无法走出母校与恩师深爱的广场。

(作者单位:云南省大理州教育体育局)
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5年08月23日 第04版

作者:北雁